近日，佛山钢贸危机再次引起了社会对钢贸行业资金危机的关注。据报道，截至7月末，佛山的银行不良贷款余额达到192.14亿元，其中乐从地区的钢材贸易、塑料贸易两个行业的坏账就占了50%。自上海钢贸危机爆发以来，钢贸行业就陷入了资金紧张甚至资金链断裂的困境。如今，凡涉及经营钢铁的公司几乎都被银行划分在高风险范畴之内。对于钢贸企业来说，如何在这场“市场洗牌”中寻求出路?对于银行来说，如何化解大规模不良贷款导致的信贷危机?近日，《中国冶金报》记者对一位银行从业者进行了专访，从中一探钢贸行业与银行之间的资金纠葛。
最近几个月，孟行(化名)有点儿烦。他是一家大型商业银行的支行副行长。今年6月份，他的一个做钢材贸易的客户卷钱跑了。这3个月，孟行天天都在忙着这件“麻烦事儿”。
道德风险引发的信用危机
“我和这个客户合作了多年，还是说跑就跑了!”孟行对《中国冶金报》记者抱怨。虽然钢贸危机已经在银行系统发酵了很久，但孟行仍没有想到这家客户会“跑路”。这个客户在北京地区从事钢贸业务经营，企业经营状况和过去的信用记录都非常出色。“这是做贷款最难的一件事情，我完全不能从信用记录、经营业绩这些看得见的东西中来发现风险。”孟行无奈地说。幸运的是，这个客户留下的资金缺口不太大，扣除保障金之后的几百万元敞口，由两家保证人各承担了50%。
近几年，“跑路”事件在钢贸行业已发生多起。据上海钢铁服务行业协会统计，在周宁商帮中，已有10人自杀、300多人入狱、700多人被通辑。“我们从2010年就开始慎重接待这个行业。对于钢贸业务，我们会预先找好保证人，贷款的额度也是保证人能接受的范围。”对于在上海钢贸危机中出现的“重复质押”现象，孟行也有所防范：“我个人不做货押贷款，成本上不划算，而且‘重复质押’的现象太多、太普遍，防不胜防。”虽然如此，孟行还是未能避免遭遇“跑路”事件。在他看来，这只能归咎于道德风险了。
目前，钢贸行业已经被银行列为道德风险高发行业。相关资料显示，2013年，上海市法院受理的涉及钢贸金融商事纠纷的一审案件约3700件，同比增长约5.5倍;案涉金额共230亿元，占当年金融商事纠纷案件涉及金额的51.4%，同比增长约340%。
银行风险源自对利益的追逐
钢贸这样一个存在巨大风险敞口的行业，当初如何会成为银行贷款的集中地?在孟行看来，银行对其中的风险并非一无所知。
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后，我国经济率先复苏。在银根放松的背景下，银行拿到了大量信贷额度，也收到了对放贷任务的新要求。孟行记得，当时银行考核主要业务的目标是：贷款额的30%存入存款保证金，中间业务收入占比达到30%，贷款利率上浮30%，也就是银行业内常说的“3个30%”。
“当时，除了钢贸行业，很少有其他行业能够同时满足银行的这三点要求。所以，我们都‘削尖’脑袋做钢贸贷款业务。”孟行说。当时，钢贸行业可以接受30%的巨额保证金，帮助银行实现存款的增长;可以通过承兑、结算等业务，帮助银行实现30%的中间业务收入占比。同时，较低的基准利率和对于资金的渴求，也让钢贸行业愿意接受30%以上的利率上浮。
数据显示，2011年，钢材贸易贷款总额高达1.89万亿元，全国贷款总额为54万亿元，钢材贸易贷款占银行贷款的比例高达3.5%。根据上海钢材贸易量和行业资金周转率推算，上海钢贸融资在1300亿元~1500亿元较为合适。但实际情况是，加上民间融资、国企贸易公司托盘资金，上海钢贸行业的实际融资金额为2500亿元~3000亿元。如果考虑到担保等费用，钢贸企业在银行的融资成本高达37%。
但是，在获得高成本的贷款之后，钢贸商无法通过正常的经营活动还款。“很多钢贸企业的贷款利率接近20%，而其利润率仅有个位数。”孟行说，“银行对此也是心知肚明。其实，那些钢贸贷款出现问题的银行，这几年也赚到钱了!”
钢贸行业贷款遭遇“一刀切”
在今年4月份银监会发文警示钢贸等行业的资金风险之后，银行的大门已经对钢贸企业关上了。“不管有没有抵押物、有没有保证人、私交好不好，对钢贸贷款都是‘一刀切’。”孟行说。实际上，现在整个社会的融资渠道都在从钢贸领域撤离。
在银行抽贷之后，钢贸业开始了“洗牌”的进程。上海钢铁服务行业协会的统计数据显示，上海钢贸贷款的峰值曾经超过2000亿元，现已经降至700亿元以下;2009年，周宁钢贸企业约有6000家，去年已锐减到3000家，正常营业的仅有15%~20%;从业人员从2009年的6万人减至2013年的2万人。
“其实，现在还有一些不错的钢贸企业，但即便是最优质的钢贸企业也很难从银行获得贷款。银行只是在企业差‘一口水’的时候给‘一口水’。如果企业真的要‘渴死了’，银行多半会选择撤出。”孟行说。
例如，在2012年钢贸危机发生初期，各银行都对钢贸商进行贷款限制，但某家银行并没有立即抽贷，反而增加了钢贸商授信额度。最终的结果是，在该银行100亿元的钢贸贷款规模中，风险敞口达到60亿元，占比达到60%。
钢铁产业必须恢复盈利能力
近日，佛山钢贸危机再次引起了社会对于钢贸行业贷款困局的关注。当前，资金问题已经从钢材贸易领域延伸到制造领域，海鑫、西林、川威等钢铁企业也先后出现资金问题。这背后是银行系统对制造业的贷款正在收紧。
据了解，目前多数商业银行的贷款利率在7.5%以上，有选择的银行会更多地倾向于贷款给小微企业、服务业企业和高新技术企业等。这些企业需要的资金量不大，有抵押物可以担保，主营业务成本较低，相对来说风险更小。
那么，钢贸这样一个拥有巨大资金需求又正在被银行拒之门外的行业，出路在哪里?
一位业内资深专家在接受《中国冶金报》记者采访时建议：“目前，银行手中的信贷资金并不富裕，钢材价格这么低，钢铁又属于产能严重过剩行业，盈利能力比较差，短期内银行绝不会再对钢铁企业和钢贸企业‘开闸放水’。企业唯一的出路就是通过‘洗牌’让市场恢复平衡或者小幅过剩状态，拉动钢材价格回归合理区间，从而使钢铁企业恢复‘造血’能力和正常的盈利能力。”这位专家同时表示：“如果有一定的盈利能力作为保障，资金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会重新流向这个领域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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